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紫宸殿朝堂
永隆元年春日的紫宸殿,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、令人窒息的肃杀。百官依序肃立,垂首屏息,连衣袍摩擦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。空气中仿佛凝结着冰碴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。御座之上,天皇李治勉强端坐,面色蜡黄,眼窝深陷,目光涣散地落在虚空处,仿佛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塑像。而垂帘之后的天后武媚,虽不见其容,但那无形的威压却如同实质,沉甸甸地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。
内侍省都知太监手持一卷明黄诏书,步履沉重地行至御阶之前,展开诏书,那尖细而刻意拉长的声音,在死寂的大殿中如同丧钟般敲响:
“制曰:储贰之重,式固宗祧,非德无能居其位。庶人贤,禀质凶顽,幼不好学,及居震位,益逞奸回。潜匿甲兵,阴怀异图;交通外臣,密构逆谋。窥伺宫禁,怨望君亲;迹其心迹,罪实难容!”
一桩桩、一件件“罪状”被清晰地罗列出来,言辞犀利,字字诛心。那“潜匿甲兵”、“阴怀异图”、“怨望君亲”的指控,如同冰冷的鞭子,抽打在寂静的空气里,也抽打在每一个低头聆听的官员脊背上。
“……岂可仍居储副,玷辱青宫?宜废为庶人,送徒巴州!所司准律施行,布告遐迩,咸使闻知。呜呼!非朕寡恩,实彼自绝于天!钦此——”
“废为庶人”四字如同最终判决,重重落下,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。
诏书宣毕,满殿死寂。百官头颅垂得更低,无人敢抬头,更无人敢出声。空气凝固得仿佛能捏出水来。
这时,两名内侍引着一人,自殿外缓缓步入。正是李贤。
他已被除去太子冠冕袍服,换上了一身寻常的青色布衣,长发未冠,仅以一根木簪束着。数日的囚禁与巨大的打击,让他清瘦了许多,脸色苍白,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,但那脊梁,却依旧挺得笔直。
他行至御阶之下,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卷决定他命运的诏书,又抬起,极快地、几乎难以察觉地掠过御座上形同槁木的父亲,以及那垂落的风帘。
没有愤怒,没有辩解,没有哀求。他的眼神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,波澜不兴,死寂一片。仿佛那诏书上陈述的滔天罪行,与他毫无干系。
他缓缓跪伏下去,以额触地,声音清晰而平稳,不带一丝颤抖:
“罪臣李贤,领旨谢恩。”
没有多余的一个字。
这过于平静的反应,反而让殿中那股压抑的气氛更添几分诡异与悲凉。他依礼叩首,然后起身,不再看任何人,在内侍的“陪同”下,转身,一步步走向殿外。
阳光自殿门涌入,勾勒出他瘦削而决绝的背影,消失在光影交界之处。
自始至终,垂帘之后,未发一言。
朝堂之上,唯有那废黜储君的诏书内容,如同冰冷的铁律,烙印在了永隆元年的这个春天,也烙印在了大唐的历史之上。一位曾经被视为帝国未来的储君,就这样在无声的压抑与绝对的权力面前,黯然离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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